2008年11月19日 星期三

製圖與殖民:"Qing Colonial Enterprise" by Laura Hostetler


Laura Hostetler寫的「Qing Colonial Enterprise: Ethnography and Cartography in Early Modern China」,一本主要討論清帝國如何透過製圖(cartography)與民族誌(ethnography)做為帝國擴張後掌控領土的工具。Hostetler把焦點放在十七世紀到十九世紀初的大清國,從康熙皇帝一直到乾隆皇帝,是正值大清東征西討轉戰南北大拓版圖之際;所以咧,清廷就一路打江山也一路畫江山,還兼作各族的田野調查,然後把自己風風光光地打造成當時世界的大帝國之一,北京城那時堪稱與倫敦和聖彼得堡並列為帝國中心啊!Hostetler大書特書地比較了清帝國與同時期歐洲的地圖和民族誌,無不就是想要告訴讀者,清廷在製圖與民族誌的伎倆與技術上跟歐洲的帝國們壓根沒啥兩樣,當然這可能有爭議,不過且先聽聽Hostetler怎麼說。

首先,Hostetler跟大家說,不要以為早期發展的現代製圖技術只發生在歐洲,中國其實也有。她比較了法蘭西與莫斯科公國(Muscovy)的案例,證實當時這三個國家都極力地徵召全球的繪圖專家來製圖;也就是說,清廷早就體認到精確的地理認知對帝國的重要性,所以費盡心思地要用最先進的技術來製圖;尤其是康熙皇帝,他下令來到中國傳教的基督教士們,必須為他辛苦打下的大清江山作全面的調查,然後劃個最先進的圖給他。傳教士們領旨照辦,終於在西元1717年時獻上號稱「康熙地圖集」(Kangxi Atlas)的「皇輿全覽圖」。別小看這康熙地圖集,這可比法蘭西用早期製圖技術(包括三角與天文學)畫出第一張全國地圖早了27年。Hostetler接著告訴讀者,別以為康熙皇帝只是搞個地圖集來讓自己爽,然後爽完了就沒事的那種好大喜功之君,睿智如他當然是用地圖為工具來執行各項皇令;除此之外,康熙更是個有國際視野與遠見的人,他儼然嗅出北方的俄羅斯不安好心,對大清國未來可是個威脅,於是他就把康熙地圖集也給了當時的彼得大帝(Peter the Great)一份,意思就是說:喂~這會兒你得好好看清楚我老康的地盤,往後你這俄羅斯小彼得沒事別來亂啊!

談完康熙,Hostetler也聊到乾隆皇帝。乾隆說來比較幸運,他的康熙爺爺打下的江山都給了他,而且圖也幫他畫好了。不過人家乾隆可沒整天閒閒沒事只坐在紫禁城龍椅上幹皇帝,除了偶而下下江南,他也喜歡搞搞地圖。於是在西元1751年,一本「Imperial Illustrations of Tributaries」(不知中文名稱)問世。如果說康熙的「皇與全覽圖」宣示了清帝國的領土疆界,那乾隆時期完成的這圖冊就像是清帝國對疆域內各臣屬民族的分類圖示。Hostetler擷取許多原本的彩色圖示,然後轉印到書本裡(這對喜歡書裡有許多彩色圖片的我來說,實在賞心悅目極了!)。Hostetler把乾隆的圖冊解釋成「文化地圖」(Cultural Map),是一種新的方式來展現中國儒家文化的無遠弗屆;而乾隆皇帝也藉此把自己定位成多樣世界文化裡的中心。在此Hostetler也把歐洲同時其的文化地圖拿來作比較,發現歐洲也同樣沈浸在這種把自己當「文化中心」讓別人來朝貢的氛圍裡。

接下來Hostetler把討論聚焦到清廷對貴州省的民族誌描述。Hostetler再次告訴讀者說:不要以為用民族誌來強化對其他民族的控制只有歐洲人會,人家清帝國也有這招!清廷也用民族誌來定義帝國下的臣屬民族,而Hostetler以「Miao Albums」(再次不知中文為何)做為案例分析。幾世紀以來,清廷指派如今日田野工作者的人進入貴州苗人區,不斷累積對不同苗人的資訊,包括生計與文化等;清廷勢力拓展到哪裡,田野工作就進行到那裡,然後不停地整理資料,編列成Miao Albums;而整個Miao Albums也因此充滿了精緻的圖示來體現貴州苗人的各種樣貌。有趣的是,Hostetler指出,清廷民族誌的書寫其實反應清帝國對苗人的意識型態。十八世紀時的Miao Album可看出清廷對苗區文化多樣性持正面態度;然而到了十九世紀,也許因為貴州發生大規模的暴動,Miao Album變得有軍國主義的調調,對文化多樣也不再持正面態度了。

這是本有趣的書,我相信對研究清史、製圖學、民族誌或帝國形成的人來說,書中提供了不少深入的觀點。我在想,如果把貴州變成台灣,一定也可以寫成另一本生動的研究。不知道有沒有人正把台灣放進類似的研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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